“利用历史”的建筑
日期:2009-08-11 10:04:19 来源:南都周刊 点击次数:1347
竣工后的潘丁顿水窖,是一座幽静的地下花园。窖顶坍陷的地方,日光射进去,正是一摊绿水,周围青草萋萋,坐在草坪中间的藤椅上,尽管头上不到十米的地方就车如流水马如龙,却丝毫不妨碍人的心情跟池水一样平静下来。
卡苏拉美术馆开幕了,那些锅炉和设备从空中俯瞰下面现代化的画廊,现代与历史相安无事。那些一半被毁的水泥墙反而驱使观众将注意力集中到艺术品上,而当人们想要休息一下眼睛的时候,可以仰望那些奇妙的剧场似的遗迹,隐约感受到曾有个年代,人们对大工业的发展充满激情和梦想。
汤金将海关大楼房顶设计成玻璃的,这样闪耀的阳光可以射进室内,而在顶部有一个计算机操纵的太阳能驱动的百叶窗,可以根据太阳的移动自动调节角度,夏天的时候可以避免阳光直射入大楼里,冬天的时候则可以尽量利用热能。
“利用历史”的感觉如此美妙
在悉尼,有一群建筑师,主张将积淀积累在历史建筑上的过去翻开来,一层层地展示给人们看。他们相信,新的就是新的,我们不应该假装我们是旧的。我们对历史建筑的改建和再利用,应该彰显我们的时代特征。
Tonkin Zulaikha Greer成立于1987年。在澳大利亚及世界建筑界享有盛名。他们设计和参与了包括2000年世博会的澳洲展馆、悉尼奥运会场馆、堪培拉的众多政治性纪念建筑在内的标志性建筑,也设计了大量公共建筑。结合艺术与建筑,将历史建筑古为今用是他们的重要特色。
“牛津街下被遗忘的城市重见天日!”“悉尼最神秘的艺术洞穴终于曝光!”——在潘丁顿水窖工程(Paddinton Reservoir)竣工前后,悉尼报纸上满是这样有耸人听闻之嫌的标题。
潘丁顿水窖工程是TZG最新完成的工程,其主要设计者是彼得·汤金和他的两位合伙人。潘丁顿水窖始建于 1866年,为附近地区提供生活用水。1899年后弃用,一般公众渐渐忘记了它的存在,但一些街头艺术家,据说包括大名鼎鼎的英国涂鸦艺术家班克斯,却在深夜无人时潜入水窖,在东面的砖墙上进行创作。潘丁顿水窖项目开始后,这些作品才被外界所知。
公众普遍没有想到,这个古老废弃的水窖居然能被改造成一个美伦美奂的地下花园。其实,将老建筑完美地再利用,正是TZG的擅长所在。
我们把历史剥开来看
一切要从1990年的海德公园营房博物馆项目开始。当时汤金37岁,年富力强,独立从业已经有10年。海德公园营房博物馆的资深策展人彼得·埃米特跟他说:新的就是新的,不要假装我们是旧的。这句话彻底改变了当时流行的对博物馆的设计,改变了汤金对历史的思考。
海德公园营房有170多年的历史,最开始是关押囚犯的牢房,后来做过移民中转站,做过法庭,很多公众活动在此进行,人们进进出出,演出了无数人生活剧。而所有这些活动,都涉及到对建筑的改建、增建、维护、修理,都在建筑物身上留下了某种印迹。
但在多次改建装修之后,营房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涂上一层中性的灰色油漆。没人能搞清楚他们所见到的是弗朗西斯·格林韦(Francis Greenway,十八至十九世纪澳大利亚殖民地风格建筑师的代表人物),还是埃德蒙·布莱克特(Edmund Blackett,另一个十九世纪著名的殖民地风格建筑师)的作品。内装修上,也难以分清哪些是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期的真迹,哪些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仿古创作。
在彼得·埃米特的要求和启发下,汤金和TZG的同仁商定了两个规则:格林韦的创作,神圣不可触犯;维多利亚时期的东西,尽可能不碰;如果是现代的,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于是他们把现代部分的天花板涂成了白色,却将格林韦的陈旧的天花板原样保留。
他拆了1980年装修时添加的地板,以暴露下面的早期殖民者留下的活动遗址,又把四个壁炉用油漆标识出来,展示其在中性的灰色油漆下被掩盖的最初的砖工。同时,汤金在博物馆的第二层中间,设计了两只很大的漂浮的玻璃展箱,用很细的线将他们跟建筑连结起来,让参观者一看就知道是新添加的东西。转自建筑中国网。
历史是不能被改变的。19世纪末期悉尼曾经流行拆掉所有那些跟苦刑犯历史相关的东西,但却不过是给历史增加了另一个层面。结果,与一般的博物馆保持中立姿态截然相反,建成后的海德公园营房博物馆本身成为了博物馆里最根本的展示物,和其展品一起,都成为了历史的记录。现在,这种对历史的思考和认识已经成为西方建筑界的共识。
2004年,澳大利亚国际遗迹遗址委员会通过了新的宪章,其中第三章第一条这样写道:“对遗迹遗址的保护建立于对现存建筑物、用途、关联和意义的尊重之上。要求对改变非常慎重,做必须的改变,但尽量少。添加、改变、和早期的处理留在建筑物上的痕迹是建筑的历史和用途的证据,可能是其重要性的一部分。保护工作应该帮助而非阻碍对其的理解。”
我们本身也值得成为历史
TZG的另一个合伙人格里尔说:“我们无法复制历史建筑,我们所能做的,是把当代建筑添加进去,在历史建筑的旁边,却仍然显得有魅力。”TZG曾经在哥特式风格的建筑上添加现代风格但总体向天空收拢聚焦的办公楼,曾经在一群维多利亚时期的建筑中间,修建一座供土著人使用的文化中心,外墙是一幅巨大的由土著人艺术家创作的鲜艳壁画。在历史建筑身边出现的这些现代建筑,理直气壮地存在着,丝毫不“怯”。
新旧之间,有跳跃,当然也会有联系。比如他们对卡苏拉文化中心的改造。这个工程是在一个一战之后修建的小电站遗址里面展开的。偌大的空间被巨大的锅炉和各种设备、线路包围着,本身仿佛一个大剧场。传统的博物馆起到的是容器的作用,保存和展示器物,仿佛白色的小盒子,尽量消灭自我,以免跟展品抢夺注意力,喧宾夺主。但TZG决定尝试一把,保留并利用这种“天然”遗留下来的剧场感。
他们决定原样保留水泥本身被岁月熏染过的感觉和光泽,希望这些材料和表面会有力地告诉人们这个建筑从前作为发电站的功用。但同时,他们毫不犹豫地在建筑和内部装饰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涡轮机房里的实验剧场里,他们采用跟工场粗糙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的光滑的塑料和金属材料。椅子被做成了鲜艳的金黄色,因为红色是剧场的传统颜色,而黄色则是工厂里用来警示的颜色。红黄两色的组合,成为他们对新和旧的有机关联的富于时代性的表达。
历史可以变成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历史是可以再利用的。”
“如果被利用的感觉是如此之美妙,那么就接着用我吧,直到把我用干用尽。”年轻时,格里尔对美国灵歌手比尔·威瑟斯的这首《用我》的理解是情歌,但现在,他用这几句歌词来形容他对历史建筑的再利用的理解。
TZG接到的历史建筑项目,第一个要求都是要想办法利用。使旧建筑变得有用,是旧变新的根本目的和意义。
潘丁顿水窖项目刚刚启动的时候,当地打算将部分坍塌部分的水窖索性填平,然后做成一个寻常的地上花园。作为潘丁顿水窖项目的主设计师,格里尔则提出保留水窖,加固尚存的窖顶,做出一个双层花园来。“既然在那里,为什么不发掘它的功能,把它用干用尽呢?”他说。现在,这个原本堆满旧车和垃圾的废墟成为当地居民享受生活的一个场所,那个带着孩子的父亲就住在潘丁顿水窖后面的公寓里,他说这个小花园改变了他和孩子们的生活。在妻子做饭的间隙,下班回来的他可以带着孩子在这里轻轻松松地消磨半个小时。周末还可以在这里听听音乐,晒晒太阳。
伦敦战争纪念馆,设计得间接而庄重
海德公园营房博物馆的内部,仍保有一丝当年苦刑犯监狱的阴郁
“历史可以让生活更有趣。”
离悉尼400公里有个小镇,小镇人请TZG去把一个老房子改成电影院。施工开始了,他们发现,在房子的地下,距现在的地面1.5 米处,有一个18世纪20年代的房子的地基。换到海德公园营房博物馆之前的年代,这样“碍事”又不起眼的东西,一定会被不留痕迹地铲掉销毁,然后在上面从容地盖上我们时代的水泥和房屋。但是,时代变化了,TZG咨询参考当地人的意见,相信保留这个遗址会让这个电影院更有趣,为这个建筑增加一个历史层面。
他们琢磨出了并不增加多少预算的一个方案:在遗址上方的大厅里,在地面上明确地标识出下面的遗址样式,然后,在楼下洗手间前面的等待区域,暴露出清理过的遗址供人们观赏。——这样,“历史就在人们等候上厕所的时候发生了”,格里尔得意地笑着说。
TZG使用材料,趋向于选择自然原料。“我们喜欢自然材料,因为它们持久。而如果它们终于风化,被岁月侵蚀,它们则留下历史感。”TZG的另一个合伙人布雷恩·朱莱卡说。转自建筑中国网。
他感叹现在不容易找到自然材料,但他们仍然尽量去找,因为,过去的历史建筑可以持续百年千年,现在的建筑也应拥有同样的品质。
TZG一般不会在材料上做“手脚”,比如用水泥把砖石包起来或在水泥上涂油漆等。他们宁愿保持和展示材料的真实面目,你所见到的就是你所得到的。当然他们会同时考虑材料的美感。在卡拉苏项目中,TZG没有在水泥墙上涂漆,却利用阳光穿过原来的天窗,在水泥墙上打出美丽的光影。
汤金利用自然光影的一个得意之作则是悉尼海关大楼改造项目中他设计的玻璃天花板。
对于这个玻璃天花板,汤金有一个“疯狂”的设想:在夏天的每个正午时分,打开所有的天窗15秒,让阳光长驱直入;在冬天的每个正午时分,则关闭所有天窗15秒,让黑暗笼罩一切。
汤金可能没有意识到,他的这个想法,体现的也许是人类的整个建筑史与自然的一种最直接的链接和冲突:建筑让我们离自然越来越远了,我们需要某一刻的强烈光明或黑暗来提醒自己,昼白夜黑,星月斗转,外面存在一个世界,叫做自然。